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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摊文学

玉京谣

三.

  “你就是师父捡回来的那个病人吗?你好漂亮啊,我可以叫你仙子姐姐吗?”


  “仙子姐姐,师父不让我来看你,他说我太吵了,会打扰你养伤。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野果,今天砍柴的时候摘的,都给你,你好好养伤,过两天我再来看你。”


  “仙子姐姐,师父说你可以下床了。后山开了好多漂亮的花,我带你去看。”


  “原来你是男的,看你长得那么漂亮,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。我叫宁缺,宁缺毋滥的宁缺,你呢?”

  

  “灵?是心有灵犀的灵吗?好漂亮的字,好配你。我可以叫你灵儿吗?”


  “你就要走了吗?可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......灵儿,我心悦你,明年我就十八了,我会去天都找你,向你提亲的,你要等我。”


  元凌自梦中惊醒,身边有人用浸的滚烫的帕子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。元凌偏头看过去,看到戴着半边铜面具的少年的眼睛,“殿下又发汗了,我叫人拿药来吧。”


  “无妨。”这病得了五年,他早已习惯了。元凌急急的坐起身,伸手去翻少年的袖子:“你回来了,让我看看,可有受什么伤?”


  岩枭垂着眼任元凌检查自己的双手,说:“我没事,是岩枭不好,让殿下担心了。”他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着的果子,双手捧到元凌面前,“岩枭记着殿下前几日说想吃美人果,今天早上从水牢出来后就去买了。殿下,生辰快乐,虽然迟了些。”


  “不迟,你没事就好。”元凌挑了一颗果子咬了一口,溢出的汁水染红了他的指尖。元凌盯着那缺了一块的艳红果实,突然说:“岩枭,我梦见长留山了。”


  岩枭捧着果子没有说话,长留山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。岩枭第一次知道长留山是在五年前,那件事之后元凌发了五天五夜的热,他昏睡了两日,从第三日开始说梦话,一遍遍的说着“长留”,说着“宁缺”。


  没有任何一本书记载过长留山,之后岩枭问起,元凌只告诉他长留山在边关,山上结着酸甜的果子,后山有一片巨大的花海。,岩枭甚至想过,它会不会只存在于元凌的回忆和梦中,就像话本里的蓬莱仙山,是他永远也抓不住的梦。


  至于宁缺,元凌再也没有提起过。


  “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梦见长留山,我也不敢去梦。不知道今年,长留后山的花海开得好不好。”殿内点了香,香炉拢着细细的烟,元凌的声音也像这烟一样,风一吹就要散去了,“五年了,他应该已经娶妻生子了吧......”


  “是我先骗了他,又有什么资格要他一直记得我呢。我对他,对长留山,不过是个过路人罢了。”元凌自嘲的笑了。他慢慢的吃完了那颗果子,问:“什么时辰了?”


  岩枭重新拧了帕子,帮元凌擦干净手指,“巳时了。十一殿下今晨入了宫,现在应该已经往明灯阁去了。”


  “竟睡了这么久。我们也去吧,别让十一弟久等。”



  明灯阁在魏宫最西南的角上。元凌换了一身素色的的常服,腰间别了一块云纹白玉,发冠以白布代替。岩枭则和往常一样,着一身黑衣,随着元凌往魏宫最偏僻的地方去。


  一开始还能见到些清理昨日生辰宴装饰的宫人,离明灯阁越近越安静,行至明灯阁门口,竟是连一名扫洒宫人都见不到了。明灯阁虽然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来,但也不至荒凉至此,想来也是天帝刻意的安排。元凌伸手推开明灯阁漆黑的大门,只见殿内烛火摇曳,内堂里已跪着一人,那人同元凌一样一身素色常服,白布束发。


  “我和十一弟有些话要说,你在外边守一会,过会再来祭拜母妃吧。”


  岩枭领了命,退到门边站着。元凌关上明灯阁的大门,殿内登时暗了下来,只剩烛光幽微,阴暗又冷清。他在元澈身边跪下,对着桌案上摆着的那尊无名牌位磕了三个头。


  “母妃,凌儿来晚了。”


  元澈随着元凌一同向那无名牌位磕头。元凌直起腰,说:“难为你还记得母妃的生忌,多谢。”


  “莲妃娘娘生前对我和曦儿视若己出,这份养育之恩元澈无以为报,只能尽些心意。”


  “曦儿近日可还好?”


  “她还是老样子,一个女孩子成天往校场跑,和那些将士们舞刀弄枪。她的骑术和剑术越来越好了,已能在我手下走好几个来回。前几日她说梦见你带她骑马打猎,醒后哭了一整天,第二天便去求父皇,下个月的秋猎带上她一起去。”


  “父皇准了?”


  “准了。那丫头可高兴了,这几天命人打了新的马鞍,做了新的戎装,就等着秋猎那天大展身手。”


  “不愧是我教出来的。”元凌想起了五年前的元曦。那时的元曦只到元凌的腰,像个小粉团似的,每天跟在元凌身后打转,张口闭口都是“四哥哥”。元凌第一次教她骑马的时候,她连马都爬上不去,还是元凌将她抱上去的。


  “四哥若是想曦儿了,不如一同去秋猎,远远的望一眼也是好的。”


  “秋猎。”元凌轻轻地笑了:“我去秋猎做什么呢?这双手现在提不起剑,拉不满弓,连寻常人家的稚子都能轻易打败我。难不成,你要我以贵妃的身份前去,侍奉在父皇身边吗?”


  元澈垂着头沉默不语。贵妃,多么艳丽的一个词,让元澈想起霓裳羽衣,也想起渔阳鞞鼓。五年前人人都说四皇子元凌遭奸人所害,死在边关,天帝却召元澈入宫,指着端坐在殿上的元凌说:“还不快见过贵妃娘娘。中宫无主,按理说,你该叫他母后。”


  那时的元凌紧闭着双眼,他在经受一种侮辱。昔日的大魏战神成了自己父皇的禁脔,被冠上了贵妃的名头,还要接受手足兄弟的参拜。但元澈望着殿上着层层宫装的元凌,心底忍不住生出艳情的幻想。


  他又敬又爱的四哥,终于再也不能离开天都了。


  “怎么不做声了?”


  “元澈失言,请四哥责罚。”


  “我又没有怪你。十一,你怎么和我越发生分起来。”元凌转过头去,元澈却腾地站起身,惊动了桌案上的烛火。他捏紧自己的袖口,沉着声音说:“我府中还有事,告辞了。四哥,保重。”


  元澈推开明灯阁的大门,他看到那终日跟在元凌身后,沉默寡言的蒙面少年站在门边向自己行礼,他回头向内堂望去,元凌直挺挺地跪在桌案前,仍可见昔日横扫边关的四皇子之姿。


  这万千宫阙,锦罗玉衣困住了他,却没有驯服他。


  “十一殿下。”


  元澈惊觉自己挡住了那蒙面少年的去路。他收回目光,转身走了,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。


  殿内更冷了,烛火明明灭灭,将元凌的脸也映的模糊不清。元凌抬头看着那一尊尊漆黑的牌位,说:“其实我很怕来明灯阁。”


  “每次跪在这桌案前,我都不知道我是在人间还是在地府。”


  岩枭跪在元凌的身后。元凌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,现在他也只需要沉默。


  “我甚至不敢闭眼。我一闭上眼睛,那一尊尊的牌位就变成一张张嘴,在诘问我,为什么还要苟活在世上。做皇子,我护不住百姓。做将军,我护不住将士。做儿子,我护不住母亲。做兄长,我护不住弟妹。明灯阁供奉的是元氏的列祖列宗,而我是元氏的罪人。”


  元凌轻轻闭上眼睛。耳边响起雷声,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夜。瑶华宫外下着倾盆的雨,殿内一片狼藉,天帝将被废去武功的元凌按在榻上,直接地进入了他。


  一道惊雷自天空劈下,震得元凌的心脏发麻。他好痛,痛到所有的内脏都像被人攥在手里揉捏,痛到眼泪从眼眶滚落,落在金丝软垫上。天帝吻去元凌的眼泪,听见他在小声地喊着:“母妃......”


  “你的母妃在那里,你要看她吗?”


  天帝扳过元凌的头,让他望着堂下伏着的那具女尸。曾经名动大魏的绝色佳人,如今珠沉玉碎,却只能伏尸榻前。元凌红了双眼,他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天帝,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张嘴朝天帝裸露的肩膀上咬去,生生咬下一小块肉,咬的鲜血淋漓。


  “你这只小豹子。”天帝伸手摸了一把肩,把满手的鲜血抹在元凌的脸上,红艳的血将元凌的五官衬的更艳,像是一把艳丽的刀。“咬吧,朕的凌儿想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

  “为什么要留下我,杀了我!”


  “朕说过了,莲妃和四皇子只能留一个,朕是天子,天子一言九鼎。朕不准你死,你就不能死,”


  “那放过我,父皇,我是您的儿子啊!”


  “你的母妃代你死了,你也要代你母妃尽她的职责。莲妃和四皇子只能留一个,留哪个,是朕说了算。”


  天帝抱着颤抖的元凌,爱惜的吻过他的脸颊,“不要想逃走,也不要想死。你若是不见了,朕就把你珍惜的人一个个杀了,从老十一开始,接着是曦儿,你的旧部们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

  元凌睁开眼,剧烈的喘息着,那写着“元氏四皇子凌”的牌位正好撞进他的眼帘。元凌挺直的背终于垮了,岩枭赶忙来扶他,只见元凌抬手用衣袖擦了眼睛,眼眶仍是红的。


  “岩枭。”元凌抬眼望着他,“我想回长留。”


  可是长留在哪呢?岩枭沉默的扶着元凌站起身,他摸到元凌的脉门,脉象微弱的可怕。岩枭抬头想说话,元凌却摆手向他示意知道了。


  “我不会死的,我要留着一口气,我要护住你们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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